保命：讲述福鼎平凡人的执念与反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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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山村

2020-03-03 09:12:57 来源：丨陈新珑转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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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生意

1月29日，正月初五，空荡的街道。

杨门女装店老板丹姐用鸡毛掸子扫过一件件衣服，直到最后，才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。往年的好生意不再，连个路过的行人都少见。今年购置的新衣在店里挂着没怎么动，仓库也囤满了几层高的货品。这年头，人和物都被锁在一处，难得去外面走走见光。

“叮！”手机却比平常响得更热闹一些。儿子发来消息，“妈，福鼎今天有一个疑似病例，您别开店了，快回家吧。”

点开儿子发来的推送，丹姐的心咯噔了一下，原以为福鼎会逃过一劫，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感染。看着这些衣服，她叹了口长气，把着鸡毛掸的手耷拉下来，没了轻重。她慢慢走回到柜台，林凤正在那里又一次计算账目。往年，这些账单仅仅核算一遍。

“小凤啊，明天不用来上班了，放假，回家过个好年。”

“丹姐，那……生意咋办……”

“嗐，钱得赚，但命不能丢啊。”

（二）肉和命

林凤回到家，桌上是丈夫陈宝准备的两菜一汤，圆圆的饭桌比平常显得更大。

番茄炒蛋、白菜胡萝卜和豆腐鱼汤。女儿陈珑心想“嗐，今天又没肉吃了”。

“后天带你去吃肉。”林凤看着女儿提不起筷子，夹了鱼头最结实的一块肉给她，颜色和米饭一样乳白。

“老妈，你不上班啊？”陈珑戳着数不清的饭粒，用筷子提起一块拇指大小的饭堆。

“店铺放假。你姨丈说初七大家伙聚一聚，在山前路的吉祥饭店，到时候啊，新颖姐姐、民民哥哥、竹竹都会来……”

“真的啊？可是，最近不好出门吧。福鼎都有一个疑似病例了。”

“你去吗？”

“还是不去了，小命要紧。”陈珑夹起碗里那块鱼肉，摇了摇头。

（三）怕死

1月29日，正月初七，山前路。

“阿凤，小珑和宝哥都没来啊？”林凰的丈夫郑毅歪头说着，呼出一道灰色的烟味浊气，却丝毫未遮挡脖颈上那金色链条发出的光。。

“啊，他们不来，在家吃稀饭。”林凤微微低头，回答着。

林凰把郑毅拉走，请姐姐入座。

席间并不像往日年岁那样推杯换盏、热闹非凡，饭店里做大餐的约席也少了许多，一些包间连烟酒味也淡得了无痕迹。

郑毅预约了“金满堂”套间，里面的装潢很是气派，除了那个招财猫，最显眼的就是“金玉满堂”这四个大字。房内满满当当地摆着丰盛的菜肴，油脂鲜艳、滑腻得惹人垂涎。转盘圆桌直有3米，让人伸手也难够得着中心，而十几口人围坐着竟不挨挤。

“一家人就是要‘四世同堂’嘛，祝大家新的一年生活红火、生意兴隆、金玉满堂哈！”

林凤憋住刚入口的酒不喷洒出来，虽说她的文凭并不高，但还是知道四世同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。她并不怎么吃菜，桌上都是海鲜和肉食，她只捡蛋菜鱼来吃，不时喝上些酒。

旁边的套间“玉如意”正巧也有人。把有约席的人都排在同一层的套间，饭店雇佣的小厮也少跑了几步。“玉如意”里好几个大老爷们，清一色的肥头大耳，三五六九的酒令行得震天响，愣是把这空空的酒楼给搞得人声鼎沸。

“大家快吃啊，这虾蟹吃着可新鲜呐！”眼看着没多少人动筷去夹这一桌子海鲜大餐，郑毅没了劲头。眼儿对上正在喝酒的林凤，他嘴里小声嘟囔着闽地的方言话语。

“真是不给面儿”他心里埋怨着，“尤其是大姐一家，竟然只来了一个人！”

“阿毅，最近大伙都在家里，躲这病。还是少聚聚比较好，都说‘少吃一顿饭，亲情不会淡’……”林凤放下酒杯说着，目光从郑毅身上回转到大家伙。

“真是怕死！”郑毅甩下这么一句话，夺门而出。

（四）口罩

“妈，老师让我们这几天先别去医院实习，我明天就回家，刚好把我有的口罩带回家去。这几天都别出门了。”竹竹对林凰说。

“好，我们，我们哪都不去。”

“对了，之前那个疑似病例，已经确诊了，就在……山前路……”

放下手机，林凰没敢和郑毅说这件事，她知晓他的脾性，只好等着女儿回来再一起说。

……

“呐，我就带回来这三包，应该够，少出门就行。”

看着女儿带回来的口罩，林凰想起初七的聚餐，是姐姐把家里不多的口罩带去给了大家，回来的路上，她才能和大家一起戴上生命的防护。

“我今天下午出门一趟。”

“不是让你少出门吗？”郑毅低下头，神色黯淡。

“去我姐家，之前她把口罩都给我们了，以后怎么办！”林凰抄起一袋口罩，就从座椅上起身。

郑毅一把抓过她的胳膊。

他抬起头，看见妻子的嘴唇紧紧地抿着，目光里折射出一丝微光。

“等等，我去。”他抄起两袋口罩，和桌上的汽车钥匙，冲下楼去。

“嗐，还是得认命！”他心想。

（五）本命

林凤家，储物柜里多了那两包东西，一家人的心都安了下来。

林凤从窗台目送行车离去的妹夫，看到了车窗前挂着的那个熟悉的宝玉，不禁侧耳笑起。

陈珑的爷爷打来了视频电话，问起近来的状况，林凤回答一切都好。

“凤啊，我听陈宇说小珑到北京开学没口罩，这可不行啊，我这儿还剩一个，你叫陈宝来拿，给小珑上学用哈。”陈珑的爷爷说着便从兜里拿出来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，单个装，用普通的玻璃塑料纸包装着，他将之抚平了弯角，给林凤看，“这个可干净了，是我之前到医院看感冒的时候，留下来没用过的。”

林凤看着公公的笑脸，那上面浮漾着耄耋岁月沉积的风霜，雨雪雷雾侵蚀过他的皮肤，留下道道皱纹，就像他年轻时耕种的沃土阡陌。老人笑起来，就像金黄的庄稼浸润在阳光下一样灿烂。她拿着手机的双手突然软了下去，鼻腔止不住地酸涩，默了一两秒，对着公公说，“爸，您放心吧，我们家还有口罩呢，够用啦，您别担心……我叫小珑来给您拜年！”

“爷爷好，今年是您的本命年，鼠年安康！”

（六）结

小珑还是收到了爷爷的口罩，蓝色的，有点儿旧，又有点儿新。

她开了一个直播页面，让大家都能一起拜年。

爷爷奶奶、姥姥姥爷、小姨姨丈、哥哥姐姐、爸爸妈妈、弟弟妹妹、还有她刚满月的小侄女，这，才是真正的“四世同堂”。每一个人脸上，都是幸福健康的微笑，还有那清脆的婴儿啼声，惹得大家欢喜。

而她开的直播间，名字叫“保命同福”。

她还教会了丹姨怎么开网店，把店里的衣服都挂到网络上去，生意做到天涯，保住了流水也保下了命根。

在这座小城，有很多平凡人，或男或女、或贫或富、或老或少、或喜或悲。饮食男女，喜爱团聚的热闹。但有命在，生之向往便可战胜人之欲望，以保一方。